文丨丁甜
編輯丨封成
頭圖丨視覺中國
如果說炊煙是鄉(xiāng)村的符號，那么便利店的燈光就等同于都市，而且是都市極致工業(yè)化隱喻下最柔軟的一部分。
就像新世相說的，便利店是城市深夜里一盞溫柔的招魂燈。
1946年，7-（7-11）在美國誕生。二十多年后，這家以標準化著稱的小雜貨鋪，來到日本并傳向全世界。365天、24小時營業(yè)，井然有序，提供簡單多樣又冒著熱氣的食物。漸漸地，便利店成為了都市人的一種生活方式、一種精神維度。
便利店的誕生宛若一個奇跡，但它如今的經營困境與多方鏖戰(zhàn)卻顯得并不那么溫情。2018年以來，便利店的發(fā)展便略顯尷尬。鄰家、131便利店均因資金周轉問題相繼關店。2月19日，界面新聞自多個信源確認，全時北京、天津、成都公司確實已被天津山海藍圖商業(yè)有限公司收購。日前曾有媒體爆出消息，全時便利店將其在北京、天津、成都的連鎖門店全部打包出售給銀鷺食品集團，而銀鷺背后的母公司是全球食品飲料巨頭雀巢，雀巢方已對此表示否認，隨著全時的又一輪關店潮，接盤全時的懸案或許已經有了結果。
全時便利店。 ?東方IC
據(jù)中國連鎖經營協(xié)會發(fā)布的2018年三季度“中國便利店景氣指數(shù)”顯示，便利店行業(yè)的確開始呈現(xiàn)出“降溫”趨勢，資本市場暴露的問題也敲響了便利店行業(yè)的警鐘。
如今的便利店想要續(xù)命，也許需要更多奇跡。大多數(shù)的戰(zhàn)役都是無聲的，沒有刀光劍影，但在便利店24小時明亮的燈光下，自動門緩緩打開，一句 “歡迎光臨”背后，其實暗流涌動。
01速生速朽
對于本土便利店來說，速生，何以不速朽，是一個問題。
曾經締造神話的本土便利店鄰家，其主戰(zhàn)場北京，是著名的“便利店死地”。
2015年4月初，春寒料峭，7-11便利店北京大區(qū)，30多人的管理團隊突然同時遞交了離職申請，其中包括20多名區(qū)域經理、2名大區(qū)經理，以及市場開發(fā)部門的若干人員。
這30多人迅速集結，完成了從團隊建設到公司成立的整個過程——鄰里家商貿有限公司，即鄰家便利店的母公司，橫空出世。僅2個月后，在北京的朝陽首府商鋪，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鄰家便利店開業(yè)了。
打出“暫停營業(yè)”告示的林家便利店。?東方IC
3年168家門店，所有人都會認同，鄰家開店的狀態(tài)近乎瘋狂。但撥開云霧，不難發(fā)現(xiàn)，真正瘋狂的，是資本。鄰家便利店前CEO王磊對媒體透露，投資人曾要求過他們一年開2萬家便利店。
從2017年至今，便利店行業(yè)融資事件超過70起，至少100億元資金涌入，西安每一天、見福、131、today、鄰家等便利店品牌紛紛獲得投資，便利蜂、好鄰居更是獲得資本加碼。
然而資本的入局使整個國內便利店行業(yè)的格局開始撲朔迷離。在資本的加持下，一些初創(chuàng)品牌舍命狂奔。據(jù)中商產業(yè)研究院發(fā)布的一份報告顯示，便利店近幾年在國內發(fā)展迅速，門店數(shù)量呈井噴式發(fā)展，2017年中國品牌便利店行業(yè)增速同比達23%，市場規(guī)模超1900億元。
與此同時，國內便利店的加盟比例與日本等發(fā)達市場相比存在較大差距。《2018中國便利店報告》披露，國內近4成企業(yè)尚未開展加盟，加盟管理較為松散，而日本羅森、全家、7-11的加盟店占比分別為95%、97%和98%。其實，國內的本土便利店品牌并非不想發(fā)展加盟體系，而是因為供應鏈能力不足、總部管控以及運營能力薄弱無法應對加盟帶來的問題。
全家便利店。?東方IC
差距就是，7-的加盟手冊大概有700多頁，非常完備。而本土便利店卻還處于追求降低成本、提升盈利的初級階段。
“這是一個悖論，國內的便利店一方面想快速擴張，另外一方面發(fā)展加盟模式又遇到困難，所以只能通過直營去擴張，但直營其實會給便利店帶來更多的資金壓力，進而影響到便利店的發(fā)展速度。” 加拿大國際咨詢集團中國區(qū)CEO高云飛說。
速生太容易了。但是過快的速度，讓它還未形成自我造血的能力，只能依靠資本驅動前行。
以鄰家為例，其背后的投資方善林金融，是一家以P2P模式為主的金融集團。旗下有如微美貸、億寶貸、鑫隆創(chuàng)投、善林寶等金融平臺。P2P行業(yè)，其要求的快速回報率與零售業(yè)的慢，和精細化，和培育周期長之間本身就是沖突的。這無疑為自己的命運埋下了隱患，一旦投資方出現(xiàn)紕漏，獲投方將面臨隨時崩盤的可能。
2018年4月9日，善林金融的實際控制人周伯云向上海市公安局浦東分局自首。周伯云稱，公司在全國范圍內向社會不特定公眾非法吸收公眾存款600余億元，已產生巨大資金缺口致使無法兌付投資人本息。
8月，善林金融資金鏈完全斷裂，鄰家便利店突然失血，一夜之間關閉了168家店鋪。從2018年6月以來，已有超過100家P2P平臺相繼爆雷，成百上千投資人卷入其中。鄰家，也只是其中一個陪葬品。
陪葬的便利店不只有鄰家。一個月后，因投資方春曉資本出現(xiàn)問題，131便利店創(chuàng)始人失聯(lián)，后被刑拘；11月中旬，北京地區(qū)規(guī)模最大的全時便利店被傳出資產盤點，正尋求出售。36氪獲得的一份內部資料顯示，自2018年11月以來，全時便利店在北京關店約90家；截至2月13日，全時在北京的店鋪還有320家左右。這意味著該輪關店比例超過20%。
“資本和便利店都處于頭腦發(fā)熱的階段，彼此都缺乏理性判斷，各自相互催生，產生更多的泡沫。”
另外，國內便利店的利潤水平和國際領先企業(yè)也不止落后一個身位。根據(jù)2018年CCFA便利店調研結果顯示，樣本企業(yè)平均單店日銷售大約5000元，存在較大提升空間。而7-11（中國）投資有限公司董事長內田慎治在接受采訪時透露，7-11的單店日銷售額可達到3.6萬元。
國內便利店與外資便利店盈利水平差距較大的主要原因一是規(guī)模，二是精細化管理能力。便利店零售是奉行規(guī)模經濟的行業(yè)便利店送貨，如果沒有達到一定規(guī)模，很難實現(xiàn)全面盈利。單店盈利沒做出來就拼命擴張，結果店開得越多，失血量就越大。并且，便利店行業(yè)對于管理者的精細化管理能力要求很高，而外資便利店在這方面相對比較成熟。即使在規(guī)模化后，對于門店選址、供應鏈能力、人員培訓的要求都極高。
據(jù)中國連鎖經營協(xié)會發(fā)布的《2018中國便利店報告》顯示，近一年來便利店行業(yè)的運營成本正在快速上升，房租成本上漲18%，人工成本提高12%，便利店企業(yè)繼續(xù)通過技術提升管效益，來對抗成本上升。在租金、人工成本快速上升的環(huán)境下，如何提高效率、迅速完成迭代升級，這些都是本土便利店企業(yè)亟待解決的問題。
一味地盲目擴張，并非戰(zhàn)爭中的求生之路，而是一頭扎進蜉蝣般速朽的命運。
02巨頭入場
去年，阿里天貓小店計劃開店的目標是1萬家，京東便利店計劃開店達到5萬家。蘇寧小店在年底的沖刺目標則是5000家。
從線上走到線下，便利店成了電商巨頭們血雨腥風的爭奪戰(zhàn)場。
2018年7月28日，南京，蘇寧零售集團蘇寧小店公司總裁鮑俊偉宣布蘇寧小店將成立鮮食聯(lián)盟，自建5大加工中心。在業(yè)界看來，這意味著蘇寧小店開始和日系便利店正面交鋒。
在日系便利店，為上班族獨家定制的便當盒飯、蔬菜沙拉、甜點蛋糕等鮮食商品是最受歡迎的產品，代表著其核心競爭力。而現(xiàn)在蘇寧也開始和供應商合作打造鮮食供應鏈，一些合作者同時也是日系便利店的供應商。
蘇寧小店成為了蘇寧集團在生鮮和社區(qū)O2O賽道上的主力業(yè)態(tài)。蘇寧小店的目標是：解決最后100米的智慧零售，“店在身邊、服務到家、即時速達”。
這只是一個開始，但董事長張近東還是覺得不夠。為了急速推進蘇寧小店，2018年4月，蘇寧收購迪亞中國100%股權，迪亞中國在上海的自營、加盟門店數(shù)量323家。7月，這批便利店完成改造，正式掛牌“蘇寧小店”，并入蘇寧上海大區(qū)，完成蘇寧小店在上海的重要布局。另外一面，與張近東交好的房地產商，也在蘇寧小店的布局中扮演重要角色。和房地產商緊密合作是蘇寧小店快速推進的又一條路，僅僅去年，蘇寧小店和碧桂園的合作就有300多個項目，恒大也給了200多個項目。
鮑俊偉說，“以前萬達寫字樓下面可能有個全家，不好意思，以后全是蘇寧。”
位于遼寧大連的蘇寧小店店鋪。?東方IC
阿里和京東則在這條路上更早起跑。
2017年8月，阿里巴巴旗下零售通宣布，第一家天貓小店在杭州正式運營。和蘇寧的打法不一樣，天貓小店采用的是品牌授權的方式，通過阿里和零售通的扶持，將阿里系的渠道、技術、物流、數(shù)據(jù)等能力賦能小店，全面升級小店服務能力，實現(xiàn)坪效提升。
2016年，和阿里巴巴零售通合作的動銷店約10萬家，到了2018年，這個數(shù)字就漲至55萬家，注冊店超過100萬家，重點扶持的天貓小店，年底計劃達到1萬家。
至于京東，則是其“百萬便利店”的故事。這個計劃也起步很早，最初始于2015年的新通路事業(yè)部。據(jù)京東商城新通路事業(yè)部市場營銷部總經理王征介紹，新通路的初衷是京東想發(fā)力線下零售，2016年4月，京東掌柜寶上線，本來是想給夫妻老婆店提供更好的供貨服務，但隨著對小B商戶的供貨服務逐漸推向前臺，2017年4月，劉強東正式對外宣布，未來五年，京東將在全國開設超過100萬家京東便利店。
為了吸引更多的小店加入京東便利店計劃，除了繳納質保金之外，京東并沒有制定特別嚴格的門檻，地推團隊會考察店鋪的位置、店主的口碑，京東掌柜寶的用戶優(yōu)先考慮，對于配貨比并沒有明確要求。但只要加入京東便利店，除了改換門頭，京東會給店主提供貨源、品牌、倉配等一系列配套設施，通過便利店讓消費者形成“整個京東都能買”的印象。
2018年4月，天津津洽會上的京東便利店標識。?視覺中國
然而到了2018年下半年，網上便已流出京東便利店倒閉的消息。劉強東曾經豪言壯語，如今不言不語。
對于阿里巴巴來說，他們則更想把天貓小店打造成生活服務圈，滿足即時消費的服務終端。在阿里零售通事業(yè)部智慧門店總監(jiān)葛昕看來，掛牌只是解決形象問題，對應阿里淘系的消費數(shù)據(jù)，零售通會給天貓小店具體的選品建議、優(yōu)化庫存結構，更有效地解決消費者的即時需求。
所以，和蘇寧要替代全家的口吻不同，阿里會說，“阿里系的天然優(yōu)勢，是友商所不能具備的，我們給的東西更多。”
盡管打法不同，但巨頭們心知肚明的是，電商虎視眈眈的便利店戰(zhàn)役將會是一個一個長期消耗戰(zhàn)。沒有哪家敢說自己的模式已經跑通，都是一邊快跑一邊調整，沒有誰敢停下來。
03新零售的輕盈
無論是資本的出手，還是巨頭的爭奪，這種“互聯(lián)網+便利店”的風向，背后邏輯其實都是新零售風口之下技術的驅動與迭代。
“盒馬鮮生”的快速崛起已經向我們清晰地描繪了一個三公里生活圈的輪廓：半徑在三公里之內的用戶，線上下單能享受30分鐘到一個小時的送貨上門服務。但是眼下便利店的技術革新，把這種極致服務的競爭縮小到300米半徑，家門口的生意面臨洗牌。
至于電商何以如此看重這塊生意，春曉資本潘金菊認為，線上流量越來越貴，新零售開始對線下流量進行價值重估。便利店是小商圈型業(yè)態(tài)生意，純從物理位置來看基本只能輻射500米范圍。但也正因為這個，用戶接觸足夠頻繁之后，便利店網絡背后的交易溝通，其用戶價值其實是更大的。
擁抱新零售，是便利店和資本的雙向選擇。
2018年10月15日，便利蜂被曝獲得騰訊與高瓴資本大筆投資，估值16億美元。11月9日，阿里巴巴已完成了對便利店喜士多的戰(zhàn)略入股，通過投資5億元持有喜士多20%-25%的股份。據(jù)此估算，喜士多便利店投后估值約在20億~25億元之間。AT再度對壘。
實際上不論是新零售還是舊零售，本質都是交易。而在零售行業(yè)，大家都能看到同樣的終局，就是希望通過技術將日常的經營參數(shù)化。說到底，任何數(shù)字化時代的戰(zhàn)役，都是“技術”二字。
而便利店等傳統(tǒng)零售企業(yè)主動擁抱新技術早已不是什么新鮮事。
早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7-11就導入了自己的ERP系統(tǒng)、區(qū)域系統(tǒng)以及POS系統(tǒng)，沃爾瑪更是用了50年的時間完成了供應鏈端的技術變革。1987年，沃爾瑪成功發(fā)射了全球第一顆商用通信衛(wèi)星，對全球4000多家門店所有商品的進銷存信息進行統(tǒng)一的管理。
隨著電子商務的下沉，線上線下一體化程度的逐漸提高，很多傳統(tǒng)零售的玩家都希望嘗試摸索電商項目。在此后，喜士多選擇天貓，好鄰居選擇京東，便利店一度成為電商平臺的包裹自提點。隨著移動互聯(lián)網的發(fā)展，優(yōu)秀的連鎖便利店品牌也通過技術獲得了管理效率的提升。
新零售走向線下，一定比線上變得重，從模式到規(guī)模都不可能像線上那么輕。線下零售和線上零售可以做結合，但本質會有不同。
線下便利店不可能做得過輕，實體便利店需要一家家開，最終形成密集網絡達成規(guī)模效應。7-11就一直堅持區(qū)域集中開店策略，并奉之為秘訣：新開門店盡量毗鄰已有門店的輻射范圍，形成門店在某區(qū)域內的高密度分布。
但技術的賦能無疑會讓一切變得輕盈起來，靈動起來。其中，“數(shù)據(jù)的價值”是最直觀的，它包含周邊居民的消費行為等重要信息，還有線下的運營效率，即坪效、客單價、貨物周轉率等傳統(tǒng)零售的關注點。做好數(shù)據(jù)的打通和對接以后便利店送貨，線上和線下實現(xiàn)雙驅動，將便利店龐大的流動人群作為數(shù)字化的入口，就能夠輕松盤活客戶資源，并與其他的平臺做一些對接，這是未來便利店發(fā)展的一個重要思路。
零售專家文志宏認為，新零售為便利店帶來的是商業(yè)模式創(chuàng)新的機會。“其實，便利店的創(chuàng)新有很多種，如便利蜂的‘便利店+’智能化戰(zhàn)略，或是無人便利店等，都是與互聯(lián)網緊密相連的。新零售時代智能設備的應用也為便利店的發(fā)展提供了創(chuàng)新的機會和條件。”他表示，新零售有助便利店實現(xiàn)價值的延伸。
在新零售的浪潮下，即使像7-11這樣的傳統(tǒng)國際便利店巨頭，也在作出調整和改變。2018年2月，7-11在臺灣開設首個無人便利店X-store，欲通過無人零售延續(xù)其創(chuàng)新性。
零售的本質是交易，而交易的本質是關于人。關于便利店的生意硝煙彌漫，但便利店本身之所以被各方爭奪，是因為它已經成為都市人不可缺少的生活體驗，是因為你需要它的時候，便利店那盞24小時的燈，總是在。“從早餐到宵夜，從偶遇到失戀，連積分兌換的小黃鴨都可以治愈疲憊的心”。
7-11的員工曾經對新世相講了一個故事，有人到他們店買鞋。那是一個年輕女孩，在路上鞋跟突然壞了，一高一低踩進便利店里，幾乎不能走路了。她慌慌忙忙地問，我鞋跟掉了，你們這兒有沒有鞋子賣？對方說沒有，她就崩潰了，說“你們家為什么沒有鞋呢？！”
便利店里不賣鞋這件事讓那個女孩很不理解，或許在她習慣的生活里，便利店本該就是什么都有，什么問題都能解決的。
那個時候，這名員工覺得，他們該賣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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