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被‘誘導上車’，結果卻發現‘上車容易、下車難’，僅是到期下架所有門店信息這一小小訴求，卻需要向美團支付天價服務費，被迫成為‘困在系統里的商家’……因此，我們向被告索賠人民幣1元作為賠償……”
這是全國大型美容健康服務連鎖機構秀域公司，對生活服務平臺“大佬”美團的控訴，由于認為遭受“霸王條款”，秀域將美團告至法院，要求索賠1元錢。
對此美團回應，商家的信息收錄與是否跟平臺有商業合作無關，對于秀域反饋的問題，他們也將積極溝通美團商家入駐收費標準2021，進一步完善平臺的商家信息收錄規則，以便與商家一起共同為消費者提供更全面、更準確的消費信息參考。
據悉，目前秀域已向法院遞交了起訴書。
秀域成都總部
【恩怨】
商家想下架自家店鋪被拒
要修改、維護或美化門店信息需續費
提起秀域，廣大消費者并不陌生。據秀域官網介紹：秀域（成都市秀域健康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05年4月，目前已發展成為全國性的以家庭健康管理、智能纖體、醫美等為一體的連鎖機構，門店830家，遍布全國40多個大中城市，員工達一萬多人，是全國大型美容健康服務連鎖機構。
秀域法定代表人李曉寧
說起與美團的“恩怨”，秀域法定代表人李曉寧介紹，2012年左右，大眾點評（2015年大眾點評與美團合并，以下簡稱“美團”）以免費為門店提供大眾點評服務為由與秀域取得聯系，在工作人員的推介下，秀域旗下所有店鋪于2012年入駐美團的“商戶通”。
“此前一直都是免費入駐，2016年開始收費。”李曉寧說，當時秀域和美團談的都是打包價，每個城市自行與美團談合作，并未明確每個店的收費標準，直至2017年，“商戶通”以每店每年3000元的標準收取管理費。此后，管理費一路上漲，從2018、2019年的每店5000元/年，漲至2020年的8000元/年。由于收費上調，出于成本考慮，秀域從最開始的全部門店入駐“商戶通”，到2019年減少至41家續費，再到2020年減少至30家續費，“全國每個城市只保留一家（交管理費）”。
紅星新聞記者從秀域提供的轉賬憑證中看到，從2017年至2020年，僅秀域總公司共計向美團所屬的漢海信息技術（上海）有限公司轉賬109萬元。（注：未計入2016年以前的打包價）
“但沒想到上車容易、下車難！”李曉寧說，對于繳費的店鋪，秀域能自行管理，而對于未續費門店，他們卻無法登錄門店賬號，無法修改店鋪信息、處理投訴， “甚至無法回復消費者”。
李曉寧表示，美容行業是體驗式營銷，而以團購起家的美團對他們公司的導流能力其實一直比較弱，因此她認為，“既然這樣，還不如把所有門店信息都從平臺上撤下來。”但此時，他們和美團溝通后才得知，如果秀域要對門店信息進行修改、維護或美化，需要為門店開通“商戶通”，并按8000元/店/年續費，這讓她完全無法理解。
【原因】
合約規定商家信息歸平臺所有
無法下架，質疑是“霸王條約”
“而我們知道，僅僅交管理費（店鋪）分數也上不去。”李曉寧說，大部分消費者可能認為，一個店鋪的評分僅與消費者的好評數相關，但事實上，消費者的評價在店鋪評分中所占權重不到1/3，而2/3的權重與店鋪是否繳納管理費、交易量多少、廣告費投入多少，以及是否付費參與美團促銷活動等有關。因此，他們內部做了一個測算，如果全國800多家門店均繳納8000元/年的管理費，再加上付費參與美團的各項活動，秀域每年需向美團支付近2000萬元。
而受疫情影響，各企業經營壓力也較大，2000萬對秀域來講是一個不小的數目，因此權衡再三，決定在今年合約全部到期后美團商家入駐收費標準2021，將所有門店一并從美團下架。
但美團方當時就很明確地回復“不能刪”，如果要下架，需要工商部門出具相關注銷文件，并稱此前雙方簽訂的《商家入駐服務合同》中就有相關規定。
美團提供的《商戶入駐服務合同》
這時李曉寧才發現，由美團提供的合同中規定：商家在使用平臺過程中提供、上傳、形成的信息（包括經營情況、優惠信息、優惠核銷信息、圖片、評價、文字等）均歸美團所有，且在合同終止或解除后，商家理解并同意美團保存商家的資質信息、商品信息、交易記錄等相關資料。
李曉寧認為，在平臺上架、下架是商家的自由，美團并不是國家機構，沒有權利讓商家給出工商部門出具的相關注銷文件。同時她表示，該合同有兩萬余字，是由美團提供的格式合同，“我們無法更改，更無法溢價，這就是霸王條約。”而且在訂立合同時，美團工作人員也未曾給秀域方任何提示注意。
根據《民法典》相關規定：提供格式條款的一方未履行提示或者說明義務，致使對方沒有注意或者理解與其有重大利害關系的條款的，對方可以主張該條款不成為合同的內容。
秀域給美團發的律師函
李曉寧稱，因為此事，秀域曾多次和美團溝通，甚至兩次發律師函，但美團方至今未刪除門店信息。
“當初被‘免費入駐’誘導上車，結果卻發現上車容易、下車難……”李曉寧說，5月19日，無奈之下他們向美團公司所在地的上海市楊浦區人民法院提交了起訴書，要求在雙方合同到期后，美團將服務平臺上所登載的秀域門店信息予以刪除；同時，考慮到秀域和美團間就刪除門店信息所耗費的時間精力，秀域還要求向美團索賠人民幣1元作為賠償。
“我要求索賠1塊錢是為了討個公道。”她認為，目前應該有很多企業與秀域有著同樣的困境，“我們已經不算小了，都承受不起，那更小的商家就更沒有話語權。”
美團回應：
店鋪基礎信息可自主報錯修改
店鋪星級評分不存在人工干預，也與商業合作無關
那么，商戶為何不能自行修改、下架自家門店信息？美團這一做法是否有強制之嫌？就此，紅星新聞記者也向美團方面進行了求證。
據美團方面介紹，針對秀域提出的“下架”等問題，他們第一時間進行了核實。經查，2021年1月，秀域部分門店合作產品“商戶通”到期后，提出希望修改門店封面圖，由于自定義設置門店封面圖功能屬于“商戶通”提供的線上門店美化服務功能之一，因此“商戶通”到期后，門店無法自主設置封面圖。之后，平臺也協助商家將需要下線的過期品牌圖片完成了下線。
而對于秀域提出的將門店所有信息從平臺徹底刪除“下架”，美團稱，由于秀域線下經營真實存在，線上商戶地址及物理狀態也屬于公開信息，美團作為向廣大消費者提供信息的開放性平臺，商家的頁面信息可以由用戶上傳，也可以由商戶自行添加，從而被平臺收錄，“美團展示商戶基本信息及用戶評價信息，從而為其他消費者到店消費提供參考。”而如果商戶線下門店不存在（即關店），線上會同步刪除對應的基礎信息，商戶可以通過提供關店照片、工商注銷證明等，申請將營業狀態修改為“關店”即可。
對此，秀域方表示，美團稱協助商家下線過期品牌圖，是因為秀域品牌代言人到期，怕引起不必要的法律訴訟問題才修改的，“我們曾多次要求對錯誤的門店地址、電話進行修改，但都未修改。”就此美團表示，對于地址、電話等信息，商戶可以通過大眾點評APP門店頁面右上角的報錯入口或撥打客服報錯信息進行修改，平臺會在核實信息后盡快處理。
針對店鋪星級評分問題，美團方面表示，店鋪星級評分不存在人工干預，也與任何商業合作無關，他們對商戶的星級計算由系統自動評定，“評論質量、用戶專業度、評論數量等因素都將影響商戶的整體星級。”
同時，美團對虛假點評和黑色產業鏈也一直持嚴厲打擊、零容忍態度，如有任何組織、個人表示可以“付費刷好評/提星級”，商戶都可以直接向美團公司進行反饋，他們將根據相關線索聯合警方進行打擊。
針對美團的回應，秀域方并不認可。李曉寧表示，若美團表示店鋪星級評分是由系統自動測定，而與是否繳納管理費、交易量多少、廣告費投入等無關，她希望美團能真正公開店鋪星級評分機制。同時，秀域也將維權到底。
律師說法：
未盡到合理告知、提醒義務，不發生法律效力
那么，商家與美團簽訂的合同是否有效？商家想要從平臺下架，美團是否有權阻止？紅星新聞記者就此采訪了相關法律人士。
四川英濟律師事務所副主任、高級合伙人陳逢逢律師表示：根據《民法典》相關規定，當事人采用合同書形式訂立合同的，自當事人簽名、蓋章或者按指印時合同成立。雙方在合同上簽字蓋章，并且屬于真實意思表示，內容不違反強制性規定的，雙方簽訂的合同有效。
此外，格式條款是當事人為了重復使用而預先擬定，并在訂立合同時未與對方協商的條款。提供格式條款的一方應采取合理的方式提示對方注意免除或者減輕其責任等與對方有重大利害關系的條款，按照對方的要求，對該條款予以說明。反之，則對方可以主張該條款不成為合同的內容。
陳律師認為，本案中，若關于“美團平臺有權不下架或刪除商家的店鋪信息”被認定為格式條款，且美團未盡到合理告知、提請秀域注意義務的，該條款內容對秀域不發生法律效力，則美團平臺無權拒絕秀域要求下架或刪除商家的店鋪信息。
四川澳南律師事務所曾林剛律師也表示，秀域與美團簽訂的合同屬于美團方提供的格式合同，該合同對依附于秀域的相關信息進行有利于美團的排除性限制約定，且不允許秀域公司刪除、下架信息，涉嫌濫用市場支配地位排除對方的主要權利。
根據《民法典》第四百九十七條“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該格式條款無效：提供格式條款一方排除對方主要權利”；《網絡安全法》第九條“網絡運營者開展經營和服務活動，必須遵守法律、行政法規，尊重社會公德，遵守商業道德，誠實信用，履行網絡安全保護義務，接受政府和社會的監督，承擔社會責任”；《反壟斷法》第三條“本法規定的壟斷行為包括：經營者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等規定，雙方簽訂合同中限制秀域公司權利的條款無效。
曾林剛認為，基于雙方簽訂合同中限制、排除秀域公司主要權利的內容無效，以及相應的信息本屬于秀域公司或從秀域公司經營中衍生而來，且對秀域公司具有極強的依附性，因此秀域有權支配和下架自己的相關信息。
紅星新聞記者 章玲 攝影報道
編輯 戈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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