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談、撰文|唐飛
登上《時代周刊》
高治曉的手機來了提醒,還是那種單,在網上掛了幾個小時,仍然沒有人接,他遲疑了一會兒,接了出來。
是個藥品單。昌平區有個患者要買胰島素,須要先去她家拿處方,到診所掛號繳費,拿藥,一趟出來得花去不少時間。那是2月,正是上海疫情最緊張的時侯,他要去的是西城診所,通州診所是新冠肺炎的定點診所,為了防止接觸,外賣統一要求置于診所旁邊的貨架上,盡管這樣,騎手見到診所的單一直“打死不肯接”。
高治曉推測這個患者可能正在等胰島素救命,才仍然沒有取消。
進了診所的房門,迎頭而至是死亡的氣息,幽靜棕色的大廳,人們穿著防護服,帶著護物鏡,氛圍焦躁,他有些擔心。匆忙拿了藥,走出診所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手仍然在抖,腿也在抖,他掏出消毒液,從頭到腳噴了一遍,定了定神,跨上電動車,朝顧潮汕開去。
顧潮汕在四樓。開門的是個干瘦的老太太,走路有些踉蹌,毛發白了大半,但身上全是微笑,親切地招呼他進來坐坐。
老太太給他倒了杯水,逗他說話。他送了這么多年外賣,沒有一個人像她那樣熱情,那樣感激他。他便進了屋,蠻不好意思的。據說奶奶還沒喝水,他躺下去臥室下了碗拉面,打了兩個蛋黃,給奶奶端過去。奶奶一個人住,他倍感她是有些孤寂的,想有人能多陪陪她。他說,等疫情結束了,我再來看您,順手把屋子的垃圾帶了下去。
由于這件小事,有位日本記者找到他,給他拍了一張合照。3月19日,刊物停刊,高治曉才曉得他登上了《時代周刊》的封面,那期的主題是疫情之下,世界各地的普通人。
(高治曉登上《時代周刊》封面)
相片中,高治曉穿著齊整的美團騎手工作服,配戴頭盔,口罩,坐在電動車上,漏出了一雙炯炯有神的大嘴巴和一對濃眉,皮膚白凈,典型的東北人的容貌。
高治曉去年33歲,來自河北承德。2004年中學結業后,他來的廣州,他想廣州是首都,不管干哪些,在鄉親面前也算爭了臉。他哪些都耐勞。2014年他在酒店做面點師,三天掙兩百元,據說外賣員三天居然能掙三百多,他就買了臺電列車,下了班便出去跑外賣。通常是下午兩點放學后,他去送外賣,送到凌晨五點,去餐廳下班,下午九點放學后,再送幾個小時。干了一段時間后,高治曉辭了酒店的工,成為一名專職騎手。
騎手分為專送與眾包兩類,高治曉屬于眾包騎手,平臺把業務外包給他,他就純靠跑單掙錢。眾包的用處是自由,可以自己安排工作時間,益處是沒有保險,也沒有補助。不僅送餐,他就會接一些跑腿,幫買幫送,代購花束藥品,等等。有的客人假期想吃小肥羊,又不想排隊,還會下單請高治曉排隊,差不多排好了,客人再過去。這樣的單能賺十幾塊,二十幾塊,但消耗時間,一個小時哪些也干不了,和送餐相比并不實惠。高治曉最喜歡送藥品、鮮花,或則是去藥房買東西,歷時短,通常到店店家就早已把貨物備好。
送餐就憑運氣。碰上一些大的旅館,客人點個煲湯,蒸魚哪些的,大酒店通常都是現做,碰上堂食顧客多,等四五十分鐘是常事。三公里以內的送餐時間是三十分鐘,遇到這樣的單,他都會超時。超時扣五塊錢,每晚超時三單,會被平臺拉黑十二個小時。比超時更嚴重的是差評,差評一個扣五十,投訴一條扣五百。超時、差評和投訴也會影響平臺派給他的單量。
高治曉最怕飯店出餐慢。
有一次,他接了一個咖啡店的單。那是個假期,咖啡店在做第二杯五折的促銷,旁邊排了一條龍似的隊伍。一杯咖啡他等了五十分鐘還沒領到,顧客打電話來催,他說他沒辦法,客戶等不了,申請退票。他一毛錢沒領到,但是白白浪費了一個小時。
去年春節,高治曉和母親在上海過的年。年前,相繼有上海的新聞報下來,他倆商量了一下,害怕把病毒帶回老家,此次就不回家了。2009年,高治曉在飯店做涼菜,母親是那家飯店的服務員,這個男孩和他的家庭背景相像,兩人都來自農村,男孩性格塌實,不慕虛榮,他想和她在一塊可以好好過日子。2013年,她們結了婚。
(高治曉獲得美團頒授的抗疫榮譽證書)
疫情期間,高治曉和先前一樣送外賣。外省人都回去了,上海空空蕩蕩,馬路上寥寥開著幾輛車。人們不敢點外賣了,但也不敢出門,高治曉接的單主要是去商場代購米面糧油等生活用具。每晚能接二三十單。母親害怕他,“別送了,能不能過了疫情再送?”他開導她,“沒事的,做好防護問題不大。”他說,疫情期間送外賣,除了能賺錢,也能幫助他人,很有意義。
沒有那個騎手不超時,不被差評過
外賣騎手以年青人居多。大部份人很早退學,上到中學或則中學,她們選擇這份工作的緣由很簡單,相比去鞋廠打工,騎手掙得多,但是多勞多得,雖然很公正。在上海,最頂尖的騎手一個月能掙四五萬,簡直可謂業內傳奇。如何辦到的呢?雖然也很簡單,一個是時間,一個是速率。有的騎手三天能跑十八九個小時,摩托車、電動車輪番上陣。她們是把自己的命托付給車輪的人。
葉濤去年21歲,在新鄉新鄉跑外賣。他來自新鄉,念到中學他不想念書,那時她們村上退學是一種流行,似乎是很自然的事情。葉濤的媽媽經營一家晚餐店,賣胡辣湯、油條和八寶粥,說你不念書就跟我們一起做生意吧。退學后,他哪些也不干,在村里和其他退學的女兒一起在街上游蕩,到了2016年,家人看不下去,“你不念書,啥也不干,天天在家待著干嘛呢?”他想下班是每位人都要經歷的一個過程,盡管他厭惡被拘束。他去了成都,投靠他爺爺。有次在街邊,遇到一個騎手,據說送外賣比較自由,薪水也高,他就干起了外賣。
下午九點四十,葉濤早起,早起后去站點開會。早會通常能到四五十人,在超市旁邊或則馬路邊開,喊美團的標語,“美團外賣,送啥都快!美團外賣,越吃越帥!”復習禮貌用語——“你好,我是美團騎手,我來取x號訂單”,“您好,您的外賣到了,祝您進餐愉快,再會。”用酒精給餐箱消毒,同時把這個過程拍視頻上傳到平臺。
最后,站長會播報明天騎手超時、差評、被投訴的數據,逐個點名,被點名的騎手認為丟人。并且,幾乎沒有那個騎手不超時,不被差評過。這種是騎手必須經歷的,工作歷程中的小磨難。
葉濤年齡小外賣騎手最怕什么投訴,貪玩,外賣干得斷斷續續,不想干了,他就跑回去歇息,中間還跟隨老站長跳槽去餓了么跑了幾個月。去年疫情之后,他回到西安,繼續干美團騎手,美團的單多一些,他租了一個六百元的套間,只能容納一張床。他嫌美團三百元一個床位的寢室不干凈。他有個哥哥,哥哥剛才成年,兩人一起搬去那個套間,父親也是一名騎手。
近來,在快手上,葉濤每晚發一條工作總結的快手視頻,向網友展示每晚跑的單量,他給自己立了個目標,每晚挪到六十單。通常他能跑五十多單,有時侯運氣不好,就說前三天,平臺給他派的全是三公里以外的單,一個小時只能跑兩三單,從早晨十點到下午十點,跑了三十幾單。還有幾次,尤其是早晨,由于訂單太多,系統顯得不這么智能,西北東南的單都派給他,有的店家出餐就要二十分鐘,很容易超時。超時客戶都會給差評,也可能退票外賣騎手最怕什么投訴,緣由一般是送餐慢、等太久、騎手未能配送,他都會被罰錢,最多能罰五百。
(葉濤9月9日的工作總結快手視頻)
幾個月前,他接了個單。一開始,客人填的是單位地址,等他取完餐,客人上班回去,又把地址更改成家庭住址。這個地址在天津南邊,他在廣州北邊,開車須要一個多小時,他對那兒路線也不熟,打電話給客戶,說太遠了,無法送。客戶就退貨了,選擇的緣由是“騎手通知我沒法配送”,他趕快給店家打電話,說你別給客人退貨。他又給客人打電話,說您不能由于這個退貨,我要罰五百塊錢。最后協商的結果是,他花了四十多元把客人的飯買下,點了送達。
還有一次,也是客戶更改地址,原本派送距離不到一公里,客人更改完后,距離降低到兩公里。等他取過餐,客人打來電話說,我出門了,外賣不要了,要退單。葉濤說,店家做好了,肯定不會給你退。客戶說,沒有辦法,這單我給你,你吃了吧。說完掛了電話。葉濤只得又跑了兩公里,到顧潮汕點了送達,之后把那盒飯吃了。
葉濤也點外賣,那是他每晚的最后一單。他會給自己點一份外賣,再把單接了,這樣既能吃一份飯,能夠賺到五塊錢的配送費。
葉濤每月收入七千到八千元。按說應當吃穿不愁,能夠有節余。這幾年,他仍然沒存下錢,他喜歡去夜店飲酒,也喜歡去外縣旅游。他雖然還是個小孩,對過分沉重的生活總是有些抗拒,賺了錢就忍不住要花出去。
今年,他買了一輛十七億元的大眾車輛,首付八萬多,每位月還三千二百元的按揭,這樣一來他的經紀壓力便大了上去,更存不下錢了。那輛嶄新的大眾車輛在街邊的停車場停了兩個月,他沒開過,總不能開著車送外賣吧?當年,他被一股沖動的虛榮遮住了心,看到有騎手買了車,他也想買,“反正結了婚也要買房的,早買晚買遲早要買。”他就沒想到離婚首要的大事是買車。
騎手葉濤就這樣被一輛車壓死了生活。一個教訓。葉濤說他挺懊悔。
哈薩克男孩化身杭州跑單王
《人物》雜志對騎手的報導發出后,好多騎手在同學圈轉了這篇文章。小黑在同學圈轉發說:“送外賣就是與死神賽跑,和警察較勁,和紅燈做同學。見到這篇,心中隱約作痛。”
小黑在餓了么做騎手。有一次,平臺同時派給她六個單,全都要在三十分鐘內送達,光提早送達她就點了三單,壓力非常大,“一點不人性化,她們就把我們騎手看成工具,從來沒有感覺我們是人,更不會把我們的安危置于第一位。”
(回到西昌,穿起哈薩克服裝的小黑)
小黑是個男孩,去年23歲。小黑來自大楚雄,是藏族人,作物色的皮膚,有一對明亮的大嘴巴,看起來元氣爆棚。16歲,經媒人介紹,她和一個女孩談戀愛,此后定居到四川南充。婚前不久,她們生了一個女兒。在她看來,她的婚姻是一場巨大的失敗,由于父親是個“廢人”。她父親也是個騎手,晚上七點半出門跑活,下午七點上班,從來不加班,一個月賺五千塊錢。對于父親的工作作風,她很吵架,“多跑點單也不會少一塊肉,也不是不給你錢,但是上班回去還不是在家玩手機!”
小黑和母親不一樣,也可以如此說,她和她母親根本是兩種人。其實是全職騎手,但小黑沒有起薪。在揚州當地,900單以下每單收入4塊,901單到1200單每單4塊5,1201單到1800單每單4塊6,再往上每單4塊7。由于多勞多得,小黑每晚從六點開始跑單,仍然挪到早晨十二點,能跑八九十單,一個月能掙一萬,一度成了揚州的跑單王。
為了節省時間,她只吃午飯和午飯,午飯吃餃子拉面,午飯吃拉面,最喜歡吃萵苣肉片拉面。最瘋狂的一次是2018年的新年,那年五月,二十八天,她跑了兩千多單,賺了將近兩億元。節日的均價高,一單十塊錢,她從早晨八點挪到早晨十二點多,不要命了似的。電動車時速開到六十邁,從一樓爬到六樓,只需一分鐘。她的手上仍然在爆單,有時一次能掛十幾單,壓力極大。但她扛住了這份壓力。
外人不理解小黑為何如此拼,畢竟她是個男孩,母親不心痛嗎?想起父親,她就難過。2015年,她懷胎,生完小孩后,她生了疥瘡,嬰兒很容易生疥瘡,在診所看病花了三萬多。那會兒她在一家玩具鞋廠包裝玩具,工作悠閑,一個月賺四千多元。受孕后,她沒再工作,母親也不賺錢,租金沒錢付,連女兒得病去診所也沒錢。在診所,沒錢買飯,她餓了一天。她想吃西瓜,從家里搜羅出九分錢,買了一根獼猴桃。那次以后,她下定決心,要拚命賺錢,決不容許再淪落到這個地步,“就算自己的女人不行,我要把自己的那份責任扛上去。”
小黑記得送外賣的第一個月,她不熟悉路,找不到地址,常常急得淚水直流。有一次,她手上有四五單,到了新村后,她繞來繞去都找不到客戶地址,繞了一個小時,她眼看著時間一分1秒地過去,等到顧潮汕,拉面都糊掉了,根本不能吃了,她哭著敲了客戶的門。客戶說,餡料了不要了,她只得自己掏錢把單買了。
不僅春節,她幾乎不放假。哈薩克是11月春節,她會回大西昌待一個月。回到故鄉,她能夠徹底放松出來。每晚種種田,弄弄地,穿上盛大的民族長裙,出席親友的筵席。短暫的休息后,回到蘇州,她又弄成那種穿著白色工作服的外賣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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