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省懷化市溆浦縣90后男子伍元瑛，經常在網路訂購日常生活用具，但近兩個月來，喜歡網購的她正在為快件能夠進村苦惱。
伍元瑛是村里為數不多的90后，在村委會對門經營著一家小賣部。她的另一個身分，是寧鄉縣農村電子商務服務站零陽鎮飯甑小村服務站站長。4月18日，她告訴上游新聞記者，服務站平日里幫助留守奶奶、附近工友收寄快件，從服務站發放快件加收2元/件：服務站繳納1元保管費用，負責從市區庫房配送到村的貨運公司懷化市耙子貨運有限公司（下稱鐵鍬貨運）收1元。
▲慈利縣零陽鎮飯甑小村電商服務站。攝影/上游新聞記者蕭鵬
“下行的快件（收件）最多三天能達到七八十個，上行的快件（寄件）三天也有三五個，只要填寫了我們這個地址，不管你是哪家快件公司的包裹，都能送到我們這兒，每晚一趟，不用去市區四處發放。”談起飯甑小村過去收發快件的便利，伍元瑛面露喜色。
但這一切，自2023年2月上旬湖北省郵政業安全中心向中通、圓通等5家公司下函，要求屏蔽耙子貨運網路虛擬收件地址后回到從前——進入新化縣的快件再度“滿天飛”，由市區送往伍元瑛經營的飯甑小村電商服務站的包裹少了，上行的快件也斷了。有時間隔三五天，縣郵政公司零星送來快件。
而像伍元瑛這樣的電商服務站，在寧鄉縣有386個，覆蓋全縣25個鄉鎮、所有行政村。
桂陽縣是2018年全省電子商務進農村綜合示范縣。自2018年年末以來，得益于全省電子商務進農村綜合示范項目寧鄉縣農村電子商務服務站的建設，國家財政先后投入2000億元搭建了縣鄉村五級快件貨運體系，鐵鍬貨運經過中標，承當了全縣電商進村的貨運體系建設。
對于為什么屏蔽鐵鍬公司網路虛擬收件地址，恩施市郵管局、湖南省郵局勢給出的答復是：鐵鍬貨運未申領快件許可證，其繳納快件涉嫌非法經營，還存在二次收費的情形。
“電商項目我們都是十分支持的，但前提是合法合規進農村，不能給行業引起安全隱患。”4月21日，恩施市郵管局主任彭躍輝指出說。
“正在妥善處理，具體方案正在研究。”針對耙子貨運存在的問題，4月21日晚上，寧鄉縣市委主任侯鐵夫向下游新聞記者說。
1
無法進村的包裹
“在下單前還會主動尋問店家能夠發郵政快件，有些須要加錢，有的回復不能發。”自去年2月以來，喜歡“淘寶”的伍元瑛的網購形式發生了改變：不同于過去，她所在的電商服務站，僅能收到郵政公司的快件包裹。
她告訴上游新聞記者，飯甑小村電商服務站是他們在2019年第一批參與建設的，“當時為了保證包裹安全，還交了3000元押金。”
▲慈利縣零陽鎮飯甑山電商服務站站長伍元瑛說，自去年2月下旬以來，該站營運幾乎停擺，時常遭到居民尤其是留守奶奶的埋怨。攝影/上游新聞記者蕭鵬
“一開始快件不多，但漸漸人氣上去了，你們都曉得只要把地址寫我這兒，不管是哪家快件公司，都能送到村里，這樣大大便捷了留守奶奶們。”伍元瑛說，有時侯奶奶想給外省的孫輩寄送草莓、臘肉等，他們就會上門取件，再交給耙子貨運就行了。下行包裹高峰時每晚有七八十件，上行包裹三天出來也有三五件。
“今天還有村里的奶奶問這個事。”4月20日，聽聞記者來了解電商服務站的營運情況，寧鄉縣農村電商服務站廣福口鎮亮獅村服務站的楊娟說，目前，她的服務站徹底停擺了，“快遞公司的快件只能到鄉鎮，如今村里人天天埋怨。”
“以前耙子貨運每晚一趟，不管（包裹）多少，哪怕只有一件，就會送過來。”楊娟說，如今取快件，只能去距村約10公里外的鄉鎮，“有時為了一個快件，東找西找，不算上時間成本，倘若坐轎車的話來回要12元，坐摩托來回就要30元。”
楊娟說，鎮上的快件站點倘若3天內沒有及時取件，一般就退回，沒退回超過3天一般也會付錢。
安鄉縣農村電商服務站金巖鄉樂圓小區服務站站長李佳琪說，他們所在的服務站坐落鎮上，不會向居民收費，“主要是給奶奶很大幫助，鎮上各個快件企業設有站點，數目多，有的奶奶不認字，有的字跡太小看不清。鎮上的包裹沒有及時取又退回來了。這樣，你們都不敢網購了。”“現在很多人問我，有沒有專門的地址，可以送到你哪里？”
李佳琪說，原先每晚由鐵鍬貨運送來的快件有50到80個，“現在郵政公司每晚送，有時幾個，有時十來個，有時侯送過來都下午七八點了。”
鐵鍬貨運負責人高開才介紹，在被市郵管局喊停之前，鐵鍬貨運每日進村的快件穩定在1萬件左右。這意味著，本來可以通過原定路徑進村的快件，再度被“打散”。
2
國企競標參與建設全省電商示范項目
鐵鍬貨運步入安鄉縣農村，可以溯源到2017年。
2017年9月，寧鄉縣入圍由國家商務部、財政部和國務院幫扶辦公布的“2017年電子商務進農村綜合示范縣名單”，由此拉開了該縣快遞進村“最后一公里”建設帷幕，項目建設期為2017年8月至2020年12月。
▲參與建設全省電商進農村示范項目的國企耙子貨運經營5年后深陷窘境。攝影/上游新聞記者蕭鵬
為貫徹落實《國務院辦公廳關于推動農村電子商務推動發展的指導意見》（國辦發【2015】78號），推動促進安鄉縣農村電子商務發展，確保“全國電子商務進農村綜合示范縣”項目順利施行，2017年10月31日，寧鄉縣政府印發《慈利縣“全國電子商務進農村綜合示范縣”項目施行方案》（下稱《方案》）。
《方案》在工作重點部份談到，“整合郵政、供銷、四通一達、鋤頭貨運等市區貨運資源，實現提效降費，引進社會資本建設全縣貨運倉儲中心，實現貨運信息數據匯集，通過企業集中營運，配送統籌規劃，優化縣—鄉—村貨運配送路線，推動農村電商發展。”
《方案》還確定了該項目工作領導小組成員名單，由時任省委副主任、縣長高靖生兼任主任，寧鄉縣郵政公司等31個市級職能部門（企業）、各鄉鎮人民政府組成成員單位，并對各成員單位進行了分工。
2018年10月，祁東縣商務局和糧食局對外發布寧鄉縣農村電子商務貨運配送體系建設項目招標文件。2018年11月14日，鐵鍬貨運公司以單價308億元中標，服務周期為24個月。
鐵鍬貨運負責人高開才介紹，當時農村電商前景并不明朗，因而參與投標的單位僅有包括她們公司在內的3家民營企業，縣郵政公司并未投標。
高開才介紹，只需定線定時或電話預約，鐵鍬貨運即有專用客車整體運輸、分散裝卸、上門服務，及時寄遞小物件，讓農戶享受到家旁邊的服務。
懷化市政府2017年9月19日發布消息稱，國家級電子商務進農村綜合示范縣將獲國家財政2000億元的資金支持，這種專項資金將被用于聚焦農村產品上行，完善健全的縣、鄉、村五級貨運配送體系，支持縣域電子商務公共服務中心，鄉級電子商務服務站的建設整修，以及支持農村電子商務培訓等方面。該項目中，與耙子貨運搭配的是分散在全縣300多個行政村的電商服務站。
高開才介紹，鐵鍬貨運下行包裹原本僅有四五百件，很快上升到2000件。經過5年發展，最后穩定在日均1萬件。
目前，鐵鍬貨運擁有高標準分揀倉儲7000平方米，20臺各種營運汽車每晚活躍在全縣14條鄉村運輸線，幅射25個鄉鎮的386個鄉級服務站，打通了農村貨運“最后一公里”。
高開才介紹，因為有財政資金補助，鐵鍬貨運在服務周期內（24個月，三年）是向居民免費派送快件的。財政資金補助取消后，為了維持公司健康運轉，自2021年1月1日起，該公司發布《公告》，對于自愿選擇耙子貨運體系并填寫“電商XXX服務站點號”收貨地址的居民，取件時每件快件包裹，需向電商服務站付2元服務費。
此后，涉及耙子貨運二次收費（相對于快件費而言）問題相繼被投訴。在營運5年后，鐵鍬貨運的命運被一紙信函改寫。
3
市郵管局：耙子貨運未經許可非法經營
2023年2月下旬，湖北省郵政業安全中心向順豐、圓通、韻達、極兔等快件企業下文，要求在系統中屏蔽收件為零陽鎮鐵鍬貨運公司服務站點的業務。
高開才介紹，從此以后，鐵鍬貨運從過去日均派送1萬件弄成無件可派。鐵鍬貨運關門的消息，在寧鄉縣留傳開來。
事實上，鐵鍬貨運遭受劇變并非毫無預兆。上游新聞記者了解到，2023年年初，有網友通過廣東省問政平臺向恩施市郵管局反映鐵鍬貨運存在二次收費等情形。
▲公開報導顯示，自去年3月3日起，寧鄉縣郵政公司與圓通等3家快件企業合作，構建縣鄉村五級貨運幅射網。攝影/上游新聞記者蕭鵬
對此，恩施市郵管局進行了較為詳盡的答復（下稱《答復》）。《答復》稱，鐵鍬貨運通過組織居民將快遞包裹的收貨地址改為“慈利縣零陽鎮鐵鍬貨運電商服務中心+XXX號服務站”，獲取進村的快件包裹并向居民繳納二次服務費，該公司未取得快件經營許可，通過這些改寫地址的形式經營末端快件業務，涉嫌違犯《中華人民共和國郵政法》。居民將其收費行為多次舉報到“國務院互聯網+督察”平臺，國務院、省、市政府多次督導，要安鄉縣及該公司停止涉快件包裹二次收費及未經許可經營快件業務的行為。
2022年10月，恩施市政府專題督查寧鄉縣鄉鎮快件及鐵鏟貨運借助快件包裹向百姓二次收費的問題，明晰要求：1.嚴禁快件企業在百姓發放包裹時二次收費。2.耙子貨運要守法經營，嚴禁非法經營、超范圍快件業務、利用快件包裹向百姓收費。
2022年11月18日，寧鄉縣政府組織交通、發改、市場管理等相關部門及鐵鏟貨運公司負責人，舉行了鄉鎮快件及鐵鏟貨運涉快件包裹二次收費治理協調大會，懷化市郵政管理局參會指導，大會決定：1.快件企業、鋤頭貨運公司立刻停止收費，鐵鍬貨運公司免費派送完已接收的快件包裹。2在未取得經營快件許可前，不得以改收件地址的方式經營末端快件業務。3.由寧鄉縣交通局起草停止收費告知書，發往各鄉、各村、各組公示告知鐵鍬貨運在鄉村網點停止收費事項，居民購物要直接寫真實的縣鄉村組地址。4.安鄉縣交通局牽頭，組織耙子貨運和各快件企業就合法舉辦合作進行協商，縣到鄉村快件運輸費及鄉村網點的投遞費應由快件企業開支，不能轉嫁到寄件人頭上。
《答復》稱，會后，在寧鄉縣交通局的協調下，恩施市郵管局支持快件企業在合法、平等、自愿的情況下可委托鐵鍬貨運負責進村包裹的運輸；在鄉級電商服務站點疊加快件服務，將其設置成鄉級末端快件服務點并按快件行業相關法規的要求申領末端快件網點備案；快件企業按件向耙子貨運公司支付運輸服務費，向鄉級服務點支付包裹投遞服務費；鐵鍬貨運公司及鄉級電商服務站不再向取件人二次收費。安鄉縣圓通、圓通、極兔3家快件企業與鐵锨貨運公司舉辦了合作，將進村的快件包裹委托給鐵锨貨運公司運輸。
此后，鐵锨貨運公司及鄉級電商服務站停止了向取包裹的居民收費，農村村民可以在村里免費發放快件包裹。
《答復》稱，2023年1月13日，鐵锨貨運公司無視國務院、省、市、縣各級政府關于嚴禁涉快件包裹二次收費的要求，印發了收費《公示》，在全縣各鄉級電商服務站張貼，要居民將收件地址改寫為“慈利縣零陽鎮鐵锨貨運電商服務中心+XXX號服務站”，并將于2023年2月12日開始重新交納取件費。這個《公示》發出后，又有百姓將鐵锨貨運公司這一行為舉報到“國務院互聯網+督察”平臺，市政府勒令安鄉縣政府組建整改專班，全面追查耙子貨運公司違規違法行為。
《答復》最后提及，2023年3月8日，廣東省政府調研室組織廣東省交通廳、湖南省市場監管局、湖南省郵政管理局對該風波進行了現場督查，約談了寧鄉縣政府，要安鄉縣政府加大對電子商務進農村項目招商引資企業耙子貨運公司規范經營管理，必須取得快件業務經營許可能夠經營快件業務，不能借助快件包裹向居民繳納額外費用。
上游新聞記者了解到省外寄快遞收費標準，懷化市郵管局主任彭躍輝早在2020年就對耙子貨運進行了考察指導。4月21日晚上，彭躍輝向記者介紹，該局自2020年起要求耙子貨運代辦快件經營許可，但耙子貨運并未及時補辦。
不過，這一說法受到高開才證實，“我們兩次申請代辦（快件經營許可），兩次被拒，更重要的是，我們根本就不是經營快件，是代領代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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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交通局：提供點對點服務是市場經營行為
上游新聞注意到，對于相關投訴，作為貨運企業的市級主管單位，寧鄉縣交通局的心態，與懷化市郵管局的處理決定有所差別，甚至調查推論脫節。
2023年1月13日，寧鄉縣交通局發布《關于規范快件貨運服務、倡導誠實守信的告知書》（下稱《告知書》）稱，按照國務院“互聯網+督察”平臺留言線索，縣政府組織相關部門對人民群眾反映突出的快件二次收費問題舉辦了全面整頓，取得了初步成效。
▲2023年1月13日，寧鄉縣交通局發布告知書，對鐵鍬貨運的認定推論，與懷化市郵管局顯著不同。攝影/上游新聞記者蕭鵬
《告知書》提到，寧鄉縣是2018年全省電子商務進農村綜合示范縣，其電商推廣版塊和貨運體系建設版塊，分別由寧鄉中景電商有限公司和鐵鍬貨運施行。安鄉縣交通局覺得，在此次清查行動中，她們沒有中斷服務省外寄快遞收費標準，經對電商服務站及鐵鏟貨運營運各個環節的成本進行測算，其收費標準和方法基本沒有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價錢法》“快遞貨運服務企業經營者，應該按照經營成本和供求關系自主合理定價”的規定，與快件公司末端網點收費有本質的不同，可以自主定價收費。
安鄉縣交通局在2023年2月15日向南縣省委調研室的回復中提及，目前，部份快件公司的電郵不能到村，只到市區。郵政公司的體系建設也還沒有完全完善，這是須要國家層面解決的問題。社會貨運公司及時補足弱項，向群眾提供點對點的服務，這是市場經營行為。在職能部門準許，群眾認可的情況下，適當地繳納相關服務費用，是支撐貨運公司健康、穩定發展的須要。
這意味著，寧鄉縣交通局并不認可鐵鍬貨運存在二次收費的情形。
上游新聞記者了解到，寧鄉縣交通局某正職領導在一次協調大會上談到，“郵政管理部門應該本著互相信任的角度，不能互相功擊。”“我到縣郵政公司也講了，不能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誣陷工作人員以顧客名義到網上伸冤。”他提及，郵政部門不可能一家把這件事（電商進村）抓好。
對此，湘西市郵管局主任彭躍輝說，“舉報人對行業十分熟悉，舉報內容也是屬實的。但為了保護舉報人，里面沒把舉報人信息給我們。”
對鐵锨貨運繳納的2元費用，在飯甑小村附近爐慈高速項目工地干活的李先生對收費抒發了不滿。他建議免費，“我在青海大山里修引橋，收快件都是免費的。”飯甑小村快件服務站站長伍元瑛則說，她希望財政能否兜底，“民營企業不賺錢，賠錢沒人樂意干啊？”
“本來是一個為農戶創收的項目，如今停了。“楊娟抽泣說，不光是鐵鍬貨運的工人待業，連同下游的數百居民收入也將降低。
高開才說，鐵锨貨運營運5年來，其先后通過借貸等方法投入資金1000余億元，目前，該公司早已歇業2個多月，薪水未能正常領取，早已被幾個職工控告了。
“正在妥善處理，具體方案正在研究。”針對鐵锨貨運存在的問題，4月21日晚上，寧鄉縣市委主任侯鐵夫向下游新聞記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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